问
炸弹爆炸后是怎么样的?
——人真的会被气浪推走。
(资料图)
问
反坦克地雷有多重?
——15公斤,相当于一大瓶的桶装水。
问
火药留在身体里是什么感觉?
——就一个字:痒。
回答这些问题的主人公
是衢州市公安局
特警支队副支队长张建东
一个刚刚被公安部授予
“全国公安系统二级英雄模范”
称号的“拆弹专家”
张建东从龙游排爆现场出来时
上面这3个问题
只是他26年
排爆生涯故事的一部分
接下去
就从他的讲述中
感受不一样的世界
↓↓↓
我的26年排爆故事
“怕牺牲?就不要当工兵”
“张建东,龙游拆迁工地挖到了铁疙瘩,好像是炮弹……”2016年7月4日一早,特警支队副支队长邱吉庆(现为监管支队政委),敲开我办公室的门,点开一张照片:里面是一片拆迁工地的废墟。我放大仔细看了看,土堆上,好像有几枚不同类型的炮弹、手雷。
“走,去现场!”一个小时后,我们到达龙游县城县学街(原县政府招待所)拆迁工地。废墟附近,竟然还有不少人在围观。中心现场,一个挖了一半的房间墙角,十几枚早期遗留的炸弹,就藏在泥土、碎木板、砖块、树根之间,引信、雷管裸露在外,稍微处置不当,极易引发爆炸。
“警戒线至少拉到100米外!所有人员,必须快速撤出!”
“张建东,里面的炮弹,很危险?”邱吉庆露出一些担忧。
很多没有经历过爆炸的人,也许很难理解:废旧炮弹而已,怕啥?可在1996年进入部队之初,排长就告诉我们,要对“热兵器”有敬畏之心。那时,我还不明白,直到第一次参加新兵训练时——
“什么是工兵?”偌大的训练场上,排长严肃发问。还没等我们回答,耳边就是一声巨响,紧接着远处就冒出一片火光和黑烟。“刚刚爆炸的,是200克的TNT炸药。很危险,这就是工兵!”
那一声巨响和排长的话,现在还常常回荡在我耳际,也开启了我的排爆生涯。正因为知道危险,我必须更了解它。入伍第二年,在全师(工兵专业比武)埋雷(埋、扫、排)比赛中,我获得了多个第一名,并开始担任专业教员,给新兵上专业理论课,成为全团军事技能佼佼者。
可即便如此,意外还是发生了。
1998年,在安徽某个山坳里,正在进行一场“导爆索传爆法”专业比赛。
我们三支参赛队伍同步开展作业,要求每组9个起爆点,一共27个点,同时爆炸。我作为第二组的“点火手”,要在所有人撤离后,点火起爆。按照正常情况,我们3名点火手,有15秒的后撤时间。
“各组听口令,准备点火。点火!”在考官发号施令的那一刻,我就拉掉了“拉火管”,刚要扭转身躯起跑,背后传来“轰”的一声巨响,铺天盖地的灰、泥巴,往脸上砸过来,一股气浪伴随着烟雾,把我“冲”出了几米远,没来得及检查伤势,我就连滚带爬又往前跑了几十米——还有2组起爆点即将爆炸!
爆炸之后,我坐起身,身边都是破碎的石子,周边人一直冲我讲话,可我只见他们嘴巴在动,耳朵里只有“嗡嗡”的轰鸣。往前再一看,原来是1组操作失误,发生了“瞬爆”,点火手的裤脚已经破碎,手上、脸上都是血……
我脑子里响起班长那句话:怕牺牲?就不要当工兵!这一次,我真正开始考虑“牺牲”的问题,也开始对排爆工作,打心底里产生敬畏之心。
“有没有100%的把握?”
“99%!”
“张建东,人员撤离完毕,做好准备,按计划前往中心区排爆。”邱吉庆的话,把我拉回龙游现场。这天中午,中心区域只剩下我一个人,陪伴我的是“老朋友”——几个爆炸物转移专用箱。
龙游排爆现场
按照我之前做的转移方案,十几枚爆炸物,3小时应该足够了。可当我拿着工兵铲,一点点铲开泥土时,20式82毫米迫击炮弹、各式榴弹、M24型手榴弹、日军的91式手雷……一个个“显露真身”时,我意识到不对劲:这极有可能是一个老“军火库”!
这其中的品类之丰富,让我都大吃一惊。要知道,在部队我排除过各类军用未爆弹药,我经手过的爆炸物有近千枚,在参加公安工作后,也排除过一些遗留的爆炸物。可“军火库”里,竟然还保存着一些只在资料上见过的品种。比如马尾雷,这是一种手雷,有一根像马尾巴一样的绳子,它是给骑兵用的,在手上抡上几圈,就可以丢得很远,在抗日战争时,用得比较多。
那天,虽然才7月初,可太阳很烈。穿着排爆服的我,早已被汗水湿透。但我没觉得累,也没觉得枯燥,那些资料上才能见识到的炸弹,真实出现在眼前时,我有一种不亚于挖出“文物”的兴奋感。
随着天色越来越暗,我陷入地面越来越深。那个坑的深度,也从小腿肚被我挖到了齐腰深。爆炸物,也已经多达50多枚。看样子,底下可能还有不少。
“今天可能挖不完了,天太黑,有点危险。”从中心现场出来后,我们安排了警力在警戒线外值守。万一有老百姓误闯,那可就太危险了。
第二天早上8点多,我再次到达现场。原本风平浪静的排爆工作,在早上9点多,发生了转折——
在排除几颗堆积在一起的手雷时,我突然触碰到一块铸铁。这不是普通炸弹使用的材质!等我用手拨出它的全貌,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,从脸上滴进了土里。
一枚反坦克地雷!
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类型的地雷。资料介绍,这是解放前的地雷,圆形,因是铸铁的约有10几公斤重,40厘米左右直径,上面有2个木把手,侧边上有引信,可将坦克炸个洞。
它有多厉害?打个比方,如果手雷炸了,我能留全尸;可地雷爆炸,就只能找“碎片”。
我再次走出中心圈,请示当时赶来现场的时任特警支队支队长胡伟民。
“你有没有把握,100%能安全转移?”
“100%不敢保证,只敢保证99%。”
“张建东,举起手来”
剩下的1%,不是我对专业的不自信,而是现实。排爆没有100%的成功率,意外随时会发生。毕竟,我也曾拆“爆”过。
2014年,江山收缴了一批爆炸物,是5个土制炸弹,需要进行鉴定。作为衢州市反恐专家人才库唯一的“排爆专家”,我接下了这个任务。
到现场后,我们对土制炸弹进行了分析,它直径3厘米,长5厘米。虽然只有大约一个指节大小,可它并不好拆,里面的爆炸装置,只要发生一点点摩擦,就容易爆。我们选择在废弃篮球场拆解,室内只留下当时的排爆大队教导员周磊,进行拍摄。
我将炸弹放在地上拆解,以此减少“万一”爆炸的面积。1个、2个……顺利进行到第3个时,炸药只剩下指甲盖一点,“分离大块一点行不行?”
有时候,手的动作总是比脑子转得快,这个念头还没过完,就是一阵刺痛。我左手握着的钳子,突然弹飞半空后,出现在我眼前;紧接着就是弥漫开的白烟和火药味,以及一声闷闷的“鞭炮响声”——
很快,我反应过来,“完了,真拆爆了!”
我虽然还是跪坐着,但上半身被冲击,后仰倒在地上。我不敢去看四周以及我的手,我根本感知不到它,它还在吗?我们见过很多排爆专家,手没了,甚至命也没了……
“张建东!你把手举起来,给我们看一下!”周磊低沉的嗓音,在篮球馆回荡,也打断了我的思绪。我缓缓坐起身,机械地向上举起手。
“手还在,还在!张建东,你看看!”四周脚步声包围过来。我低头看了看血肉模糊的手,黑色炸药和碎石子都嵌进皮肤里,变成一个个“麻点”。那一刻,我有点想哭,不是因为疼,那早已疼麻了,而是我保留下来的双手,还能继续我热爱的事业。
那晚回家,妻子第一次哭了,也是第一次骂我自私,“你有没有想过,除了你的事业,你还有家庭?”每天,只要我不回家,客厅的灯一定亮着,她说这是平安灯,“希望你每天都能平平安安回家。”
火药,因为清理不干净,就这样留在了虎口。会痒,特别到了夏天,更是痒到发狂。在那之后的3年里,炸药探测仪,只要放在我的手上,就会发出警报。
每次,虎口痒的时候,我就会提醒自己:“小心,再小心!”
回到龙游现场排爆的这一天,当我面对那枚“反坦克地雷”,反复告诫自己:再慢一点,再稳一点……1个多小时后,当我浑身湿透怀抱着手雷,走出中心圈时,大家用一个个大拇指迎接着我。
那天中午,当现场全部清理干净,我们一数,足足清理、转移出91枚、20多种爆炸物品。这一次任务,顺利完成!而那短短2天,我足足轻了1.5公斤。
这么危险的活儿,何以一事多年?
“拆弹不是谁都能做的,需要上天的批准。”《拆弹专家》的电影里这么描述排爆手,那么,既然被上天选中,我,又有什么理由退缩?
——张建东
(来源:浙江公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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